张茹
5月25日，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尼古拉斯·拉迪出席复旦大学主办的“上海论坛2015”，当天，拉迪在下榻酒店接受了《东方早报·上海经济评论》记者的采访。
拉迪是美国著名的中国问题学者之一，他对中国经济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。在采访中，拉迪就中国经济、金融政策、地方债、房地产、国企改革和近热议的“中等收入陷阱”问题发表了他的看法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央行半年内连续降了三次利息，你如何评价目前中国经济下行的压力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认为中国经济增长放缓主要是因为房地产需求趋于平稳。总的来说，这是一个好的现象。中国房地产市场存在过度投资的问题，现在因为需求趋于稳定，所以对钢铁等建筑材料的需求正在下降。我认为这是合理的现象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你怎么评价中国的利率市场化改革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一直是利率市场化的倡导者。很高兴看到存款利率浮动区间上限扩大至1.5倍。并不是所有的银行都将利率提到了区间的上限，这意味着存款利率已经非常接近均衡水平。所以我认为市场化程度还是比较高的，只要取消存款利率上限，那么利率市场化将终得到进一步的发展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近期，地方政府纷纷放开楼市限购，这意味着什么？放开限购能起到怎样的效果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认为，从目前来看，放开限购的作用有限。我觉得人们的预期发生了改变。过去很多年，房价持续上涨，现在，大多数城市的房价将进入一个相对长期的下降通道。与此同时，股票市场正处于牛市。我一直说，中国人一直把房产作为资产类别，但我认为现在发生了变化，他们认为股票是比房地产更好的投资。所以，尽管地方政府放开了限购，但是房地产市场的需求仍然会比较疲软。当然，像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这样一线城市的房地产需求还是很强的，价格也会持续上涨。现在，那些有能力支付第二、第三,甚至第四套房首付的人不确定房价是否继续上涨，所以他们会更倾向于把钱投入股市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如何评价房地产市场对中国经济的重要性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认为中国把房地产市场看得过分重要了。中国的房地产投资总量比世界上任何国家都要多，比西班牙多，比美国多。对于中国来说，这不会让中国面临像上述国家那样巨大的金融风险，因为中国房地产杠杆低。但我认为这会带来比较大的微观经济风险，现在我们已经看到这种风险开始出现了，因为房地产市场需求趋于平缓导致了经济增长放缓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你刚才提到了股市，你认为造就本轮牛市的原因是什么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很遗憾，我觉得目前股市上涨靠的是动力指标，人们根据股票市场的动力指标进行投资。大家都认为股票会继续上涨，所以就把更多的资金投入股市。我认为有些上市科技公司的股价是虚高的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地方政府债务被视作中国经济面临的主要的风险之一，你怎么看待中国的地方债问题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认为中国的地方债还是处于一种可控的水平。去年10月政府宣布，对纳入预算管理的地方政府存量债务，各地区可申请发行地方政府债券置换，以降低利息负担。如果可以顺利实施的话，这会是一个稳健的缓解地方偿债压力的举措。我认为地方债虽然占GDP很大比重，但很多项目的经济率是很高的。不过财务率很低，因为基础设施服务的价格似乎被大大低估了。我认为在水利方面会有更多重要的改革。水价现在还是太便宜，如果你要修建供水系统，资金来源不可能只依靠收取水费。中国的城市化发展需要更多的供水系统，地铁也一样。中国修建了大量地铁线路，但大多数都是处于亏损状态。所以，在理想状态下，这些基础设施项目是靠政府发放债券而不是靠向银行借款筹得资金，这些项目的投入会在中长期内获得回报。除非政府愿意提价，否则这些项目要靠财政预算而不是贷款来获得资金，因为这些项目不可能产生足够多的来偿还贷款。所以我认为用更长期的债券来取代一些银行贷款是比较合理的手段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有一种说法，国企债务问题比地方债更严重，你怎么看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在某些领域是这样的。实际上，如果你看一下季度工业的经济数据，你会发现利润增长了21.3%。但是矿业、煤炭和有色金属等行业的利润急剧下降。因为全球商品价格下降，所以它们在中国的价格也下降了。但我不认为这是普遍现象，因为总体利润增长还是很强的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你的新书《民进国退》把目标对准了中国国有企业。你对国企改革有什么建议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一直认为改善国企效率主要的手段是增加竞争。表现差的国企都是那些严格限制准入的领域，比如石油、汽油和电信等等。如果放开准入，让私企进入这些领域，国企会感到竞争的压力，从而提高效率。如果不提高效率，他们就会逐渐萎缩。我在书中提到，中国制造业国企产能下降到20%，投资也占制造业总投资的10%。所以，在制造业，私企已经可以与国企竞争了。但是其他领域还是国企处于垄断状态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你如何评价中国私营企业的表现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我认为私营企业的表现很好。实际上你看一下私营企业，在过去五年里它们向银行的借款增加，但是它们对资金的使用是很有效率的，所以回报很高，债务股本比很高。我认为政府应该给私企更多的空间，比如破除垄断、放开准入门槛。可以看到，中国政府已经开始这样做了。
上海经济评论：今年4月，财政部长楼继伟在清华大学做了一个演讲，称中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可能性是50%以上。你怎么评价？
尼古拉斯·拉迪：警惕中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。不仅是楼继伟部长，世界银行也在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合作的《2030年的中国:建设现代、和谐、有创造力的高收入社会》报告中提到了这一点。如果中国不改变发展模式并反思政府在经济管理中的作用，中国的增长引擎就有可能在今后几十年里受到阻碍，结果中国将难免落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。楼继伟的演讲也传递出这样一个强有力的信号，中国如果不推进改革，将会面临风险。
(作者系《东方早报·上海经济评论》记者，感谢复旦大学主办的“上海论坛2015”对本次采访的帮助。田春玲编辑，工作邮箱：tiancl@thepaper.cn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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